鎢製品可以在全球用人民幣計價交易嗎？
——關鍵礦物人民幣計價結算體系的戰略與政策
2005年，中鎢線上在www.fwnddto.cn網站登載資訊，發佈了關於中國鎢製品價格的看法，首次提出了鎢製品的應該在全球範圍內以人民幣定價的觀點，稱之為鎢製品的FOBOW，China價格，即鎢製品中國口岸交貨價格。時移世易，我們今天再度討論鎢製品的人民幣中國口岸交貨價，是對我國鎢製品稀缺性的再認知；鎢製品採用人民幣定價和作為交易貨幣既是對我國鎢資源稟賦的價值確認，也是我國鎢產業鏈影響力的體現。
一、背景與時代視窗：全球金融秩序重構中的戰略機遇
當前全球政治、經濟與金融秩序正處於劇烈重構的關鍵時期。自2018年以來，中美經貿摩擦已從關稅戰演變為以科技封鎖、產業脫鉤、金融博弈與軍事和地緣政治擠壓為特徵的全方位競爭格局。美國通過《晶片與科學法案》《通脹削減法案》等政策構建“科技-能源-金融”三位一體的戰略封鎖體系，意圖削弱中國在關鍵產業鏈環節的競爭力。相對應地，我國也在近期出臺了一連串的關鍵礦物與關稅等措施予以反制。
全球地緣政治不確定性顯著上升，俄烏衝突、巴以局勢升級、紅海航線風險頻發，使全球原材料與能源供給體系面臨深刻重構。美國及其盟友不斷強化以美元為核心的金融霸權，通過SWIFT等機制實施金融制裁，令國際市場對美元體系的安全性與公正性產生廣泛質疑。2025年11月10日，倫敦金屬交易所（LME）突然宣佈停止所有非美元計價的金屬期權交易，這一舉措進一步暴露了全球資源定價對美元依賴的系統性風險。
恰在一個月前，2025年10月9日，澳大利亞礦業巨頭必和必拓剛剛與中國礦產資源集團簽署協議，同意從第四季度起對華鐵礦石貿易採用人民幣結算。中國在鎢、稀土、鉬、銦、鍺等稀貴金屬領域擁有不可替代的資源與技術優勢。具體資料如下：
表1：中國在全球稀貴金屬供應鏈中的關鍵地位
中國掌握從鎢等關鍵礦物的採礦、冶煉、精煉到高端應用的完整產業鏈，特別是在稀土永磁材料、高純鎢製品等高端應用領域具有不可替代性。這些資源是高端製造業、航太、核能、新能源汽車等領域的基礎支撐，也是中長期戰略競爭中的科技金屬和“地緣金融籌碼”。
在中美體系性競爭加劇、美元霸權被挑戰、全球供應鏈重構的歷史視窗下，以鎢、稀土等稀貴金屬推動人民幣計價和結算機制國際化，不僅可以構建新的國際貿易金融生態，更有助於削弱美元霸權、提升人民幣國際影響力，實現“資源-產業-貨幣”三位一體的戰略躍遷；同時，也有利於上海和香港借助我國的資源優勢和工業技術強勢強化國際金融中心的地位。
二、可行性分析：資源控制與市場影響力的現實基礎
2.1 資源稟賦與產能主導
中國在稀貴金屬領域擁有顯著的物質基礎。截至2024年，全球鎢儲量約460萬金屬噸，中國儲量約240萬金屬噸，占比約52%。中國鎢精礦產量長期占全球80%以上，稀土氧化物產量占全球70%左右，稀土金屬精煉及永磁材料加工能力達85%。中國還在鉬、鍺、銦、鉭、鈮等高純稀貴金屬的提煉與深加工環節保持領先。這種“垂直一體化”優勢，為人民幣計價體系奠定了堅實的物質與產業基礎。
值得注意的是，中國對稀貴金屬的控制不僅體現在原材料層面，更延伸到精加工和材料應用領域。中國在高純超細氧化鎢、高純金屬鎢、特種鎢化學品如六氟化鎢（WF?）、硫化鎢（WS?）、高性能稀土永磁材料等關鍵環節經過長期研發和實踐形成全球領先的技術壁壘。高溫氣氛控制、電解提純、真空燒結、精細加工等工藝處於世界領先，保障了供給端控制能力和產品品質標準主導權。外國雖擁有部分礦山資源，但多數仍需依賴中國的冶煉加工能力，這進一步鞏固了中國在全球供應鏈中的話語權。
2.2 產業鏈與供應鏈控制力
中國對稀貴金屬產業鏈的控制呈現全鏈條覆蓋特點，從上游採礦、中游冶煉分離到下游精深加工及終端應用，形成了完整的產業體系。以稀土為例，中國不僅控制著全球絕大部分稀土氧化物的供應，更在稀土永磁材料領域佔據了全球90%以上的市場份額，這種深度產業鏈整合能力是其他任何國家難以比擬的。供應鏈穩定性方面，中國已建立起完善的國內生產和儲備體系。近年來，通過整合礦產資源、提高環保標準、優化產業佈局等措施，進一步強化了對稀貴金屬供應鏈的調控能力。
2.3 市場依存度與議價能力
日韓、歐洲及北美高端製造業對中國稀貴金屬依賴度極高，短期幾乎無可替代來源。特別是在汽車、新能源、軍工、航空航太等領域，中國提供的鎢製品和稀土永磁材料具有不可替代性。中國通過出口配額、資源總量控制及產業準入政策掌握供應端控制權，使人民幣計價具備現實議價空間。
表2：中國主要稀貴金屬的價格影響力指標
國際市場價格傳導規律表明，中國市場價格波動直接影響全球市場。例如2025年以來，中國65%黑鎢精礦、APT（仲鎢酸銨）價格分別從人民幣143,000/噸和211,000/噸，漲至318,000/噸和475,000/噸，漲幅超過120%。海外市場價格隨之上升，漲幅約110%。出口管控政策和供應緊縮使海外市場價格同步中國市場節奏，體現我國在全球鎢價值鏈中的主導地位。
三、可能性分析：人民幣計價的制度與市場條件
3.1 金融基礎設施逐步完善
跨境人民幣支付系統（CIPS）已連接1100多家境外金融機構，覆蓋六大洲；香港、倫敦、新加坡等地設立人民幣清算行；多國與中國簽訂貨幣互換協定，為人民幣結算提供流動性基礎。上海期貨交易所、上海國際能源交易中心具備人民幣計價期貨合約與交割體系能力，為鎢、稀土等品種構建人民幣標價與倉單交割機制提供條件。
期貨市場建設方面，中國證監會於2025年11月初批準廣州期貨交易所推出鉑、鈀期貨和期權合約，使國內期貨市場品種數量增至160多個。這些合約採用人民幣計價，在亞洲時區連續交易，有望在倫敦、紐約之外形成“第三條價格曲線”，為鎢、稀土等品種的人民幣計價提供可複製經驗。根據中鎢線上瞭解，我國有關交易所也已經就鎢製品期貨前期做了多年的準備工作，已經就鎢製品期貨標準品，如仲鎢酸銨（APT）、鎢精礦等進行了各方面的測試，相信一旦時機成熟或國家政策需要，隨時可以將有關鎢製品期貨用人民幣計價交易方式上市。並以此在國際市場上樹立鎢製品價格體系，並深深打上中國市場的烙印。
3.2 國際市場條件與接受度
全球主要經濟體加快“去美元化”進程，沙特、阿聯酋、巴西、俄羅斯等國已試行人民幣計價結算。人民幣在全球貿易結算中份額已超過歐元，顯示國際市場對人民幣接受度提升。中東最大的線材廠已明確，從2025年第四季度起，金屬長期訂單將參照上海期貨價格並以人民幣結算。迪拜也計畫於2026年推出人民幣計價的金屬期貨，其交割倉庫設在傑貝阿裡港，直接連接上海與中東的現貨市場。
像澳大利亞的必和必拓、巴西的淡水河谷這些大型礦業公司，早就開始接受用人民幣結算鐵礦石交易，而且這個比例還在慢慢增加。這不是政策強迫的，而是企業自己做的選擇，因為跟中國做生意時，使用人民幣更加方便，能夠降低成本，還能減少風險。這種由市場自發驅動的接受模式，比政策推動更具可持續性。
四、必要性分析：國家安全與金融主權的戰略需求
4.1 資源主權與金融安全
美元主導全球大宗商品定價，使美國可間接控制資源價格。以人民幣替代美元計價，可提升中國金融與能源安全，降低美元制裁風險。當前，美元體系的長期脆弱性與美元的武器化，引發了新興市場國家或與美國存在明顯制度差異的國家提出外匯儲備資產分散化的要求。人民幣因其在購買力、穩定性和市場規模方面的優勢，正在成為美元最重要的邊際替代選擇。
鎢、稀土、稀貴金屬等重要資源品人民幣結算的背後有多重深意。有經濟學家分析，鐵礦石、原油等跨境貿易人民幣結算，反映了全球貿易格局和經濟實力對比的變化；中國的經濟體量及對資源的需求已大到無法被美元體系完全鎖定的程度。美元對原油的結算壟斷是美元霸權的重要支柱，當更多核心資源品接受非美元結算，無疑將從根本上削弱“石油美元”體系，為多極化全球貨幣體系創造條件。
4.2 人民幣國際化的戰略突破口
在高附加值、不可替代的稀貴金屬領域建立人民幣計價體系，可通過實際貿易行為嵌入全球產業鏈核心環節，比單純金融開放更穩定、更具戰略縱深。中國人民銀行專家指出，人民幣國際化需要採取不同的地區策略，包括東南亞與非洲發展中國家、石油輸出國組織、“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等。通過與這些國家的互補性貿易和投資，更多地推動人民幣的計價、結算和儲備資產供給。
鉑、鈀期貨和期權的推出，提供了提升“中國價格”國際影響力的現實路徑。銀河期貨研究所副所長蔣洪豔表示，人民幣計價的鉑、鈀期貨和期權上市後，通過集中、公開、連續的交易，將形成能夠更準確反映國內供需關係的期貨價格，有助於我國企業在國際貿易中爭取定價主動權，逐步提升我國在全球貴金屬市場的價格影響力。
五、實施路徑建議：以國內期貨市場為核心抓手的系統推進
為將我國的資源與技術優勢轉化為堅實的貨幣影響力，需要一套從國內市場到全球體系、從實體交易到金融深化的系統性工程。建議遵循“由內而外、由實入虛、由點及面”的原則，分階段穩步推進。
5.1 首要步驟：夯實國內定價基石，打造人民幣期貨合約
鎢製品人民幣定價權的核心舉措
率先在上海期貨交易所或廣州期貨交易所推出人民幣計價的鎢、稀土等戰略金屬期貨合約。
鎢等戰略金屬合約設計對標國際，貼近產業
標的物選擇：初期可選取標準化程度高、市場基礎好的品種，如仲鎢酸銨（APT） 或氧化鐠釹，作為突破口。合約規格應兼顧產業客戶與金融機構的參與便利。
建立中國鎢製品交割標準
建立與國際接軌且被國內市場普遍認可的品質標準體系，確保交割品的通用性和可靠性。可借鑒上海原油期貨的“保稅交割”模式，設立國際認可的交割倉庫和品牌註冊制度。
建立符合國際慣例的規則體系
制定清晰、透明、符合國際慣例的交易、結算和風控規則，吸引多元化的全球參與者。
借鑒上海金成功經驗，形成合力
以上海金為範本：充分吸收“上海金”人民幣集中定價機制的成功經驗，通過“期貨+現貨”、“場內+場外”的模式，形成權威的人民幣基準價格。
與上海油協同，產生共振
借鑒上海國際能源交易中心（INE）原油期貨的運作經驗，特別是在引入境外交易者、跨境資金管理和綜合監管方面的成熟做法。
與黃金戰略聯動
將稀貴金屬期貨的發展與國家黃金儲備體系建設相結合。強大的黃金儲備是人民幣信用的重要支撐，而活躍的稀貴金屬人民幣交易市場則能進一步提升人民幣在大宗商品領域的計價職能，二者相輔相成，共同夯實人民幣國際化的基礎。
培育鎢製品全產業鏈市場生態，激發活力
放開鎢廢料進口限制，加鼓勵國內開採、冶煉回收生產、貿易和消費企業積極利用國內期貨市場進行套期保值和定價。引入做市商制度，保障合約的流動性和市場深度。逐步向合格境外投資者（QFII/RQFII）開放市場，並在風險可控前提下，探索更便捷的跨境參與通道，最終目標是打造一個國際投資者廣泛參與、價格信號權威有效的人民幣定價中心。
5.2 第二階段：構建多層次市場體系，拓展離岸樞紐
發展場外市場與指數體系
支持機構發佈人民幣計價的鎢、稀土價格指數，發展掉期、期權等場外衍生品，滿足企業個性化風險管理需求。
強化香港離岸樞紐功能
支援香港推出與內地期貨合約互補的金融產品，利用其國際化平臺和資金池，發展人民幣計價的現貨、期貨及ETF等投資產品，形成“在岸定價、離岸交易”的良性互動。擇機在國內保稅區，或香港建設鎢、稀土保稅倉，便利境內獲得政府兩用物項許可、境外合法快速交割的模式。
5.3 第三階段：推動雙邊與多邊應用，嵌入全球貿易
雙邊貿易試點
在與主要交易夥伴（如經過長期合作和兩用物項審核的合格交易夥伴）簽訂長期供應合同時，以國內期貨價格為基礎的人民幣計價作為結算依據。
金融配套支持
利用跨境人民幣支付系統（CIPS），通過進出口銀行、中信保等政策性金融機構，為使用人民幣結算的貿易提供信用證等結算和開證便利，給予融資、信貸和保險優惠，降低交易成本。
5.4 最終目標：提升制度性話語權，重塑全球格局
通過上述步驟，最終目標是使“中國價格”成為全球稀貴金屬貿易的重要參考，使人民幣計價成為國際市場的可行、可用乃至首選選項之一，從而在關鍵資源領域掌握戰略主動，有力支撐人民幣國際化進程。
六、風險與應對：系統性風險防控體系
6.1 國際政治與貿易反制風險
美國及歐盟可能對人民幣計價策略實施貿易報復與金融反制，包括將相關中國企業和交易所列入SDN清單、限制美元清算資格等。為應對這一風險，中國可採取以下策略：
技術和市場共用
利用一帶一路等國際合作機制，為有資源礦產和市場的合作國家提供礦產開採、委託冶煉、市場定價和中國市場關稅優惠等措施，為友好國家提供人民幣定價的優惠措施。
多邊機制運用
通過金磚國家、上合組織等平臺構建稀貴金屬人民幣計價聯盟，分散單一國家反制壓力。與歐盟、日本等美元體系的傳統盟友開展協力廠商市場合作，形成利益共同體。
法律與合規建設
完善《反外國制裁法》操作細則，建立稀貴金屬人民幣計價的爭議解決機制?？紤]設立專門的國際商事法庭，處理人民幣計價合約可能產生的跨境糾紛。
6.2 金融市場與匯率風險
人民幣匯率波動可能影響非中方企業使用人民幣的意願，離岸市場流動性不足可能影響價格發現效率。針對這些風險，可採取以下措施：
匯率風險對沖
發展人民幣離岸市場與衍生品體系，鼓勵商業銀行提供低成本、高效率的匯率避險工具?？紤]設立稀貴金屬人民幣結算風險基金，為首次使用人民幣結算的外企提供有限擔保。
流動性支援機制
央行通過貨幣互換協議為境外參與方提供流動性支持，香港金管局可擴大離岸人民幣資金池的額度，以應對可能的市場波動。
6.3 市場透明度與公信力挑戰
人民幣計價價格能否被國際市場廣泛接受，取決於價格的透明度和公正性。為提升市場公信力，我國需要在推進鎢、稀土等人民幣定價和交易的同時，建立價格報告標準，建立與國際接軌的價格報告和審計標準，引入國際權威機構對人民幣計價平臺進行認證。價格形成過程應公開透明，避免任何形式的操縱嫌疑。同時，不斷改進定價機制的結構優化，交易平臺、參與方應採用國際化治理結構，吸納境外知名機構參與運營和監督。
表3：主要風險及應對策略體系
七、結論與展望
鎢、稀土等稀貴金屬是中國在全球產業鏈的戰略高地，具備天然人民幣計價先發優勢。全球金屬定價體系正經歷結構性變動，美元霸權裂縫顯現，人民幣國際化迎來實質突破視窗。
戰略價值方面，稀貴金屬人民幣計價有助於中國從資源供應者向關鍵礦物秩序治理者轉變。中國升級鎢、稀土出口管制措施將重塑國際稀土貿易秩序，並推動全球鎢、稀土等產業的可持續發展。同樣，鎢及其他稀貴金屬的人民幣計價，將引導中國產業回歸理性發展軌道，幫助企業建立合規經營意識，使企業將重心從搶配額、拼低價的內卷髮展模式轉向重研發、提品質的戰略轉型。
實施前景層面，推動形成美元-歐元-人民幣三足鼎立或多極化的資源品定價體系，有助於國際貿易商靈活選擇定價與結算貨幣，有利於確保中國在任何國際金融衝擊下，都能穩定地以本幣獲取所需的戰略資源。這種多元貨幣體系符合全球大多數經濟體的利益，是應對單邊金融制裁的有效緩衝機制。
在鎢、稀土等戰略稀貴金屬領域實施人民幣計價與交易貨幣政策，既有堅實的現實基礎，又符合國家安全與人民幣國際化長遠戰略利益，是中國在全球貨幣格局重塑中的關鍵一步。以國內期貨市場建設為核心抓手，協同推進金融基礎設施與國際貿易網路建設，將為中國在全球經濟治理中贏得更大話語權，為構建更加平等、多元的國際經濟秩序貢獻中國力量。
經過以上分析，我們認為，未來如果鎢、稀土等關鍵礦物使用人民幣計價和交易，也是作為LME對非美元期貨無預警排除政策的一種受迫性臨時應對措施，而非中國的主觀意願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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